第一章 被缠住了的小美人鱼
“就在这里！”贝卡的嘴里吐出了很多泡泡，那泡泡汇聚成威严的声音，每一只小美人鱼都听到了。
这里有一艘古老的沉船。
在海洋的深处，沉船是最好的藏身处。沉船的附近有很多的海生植物：海藻，水草，还有珊瑚，运气好的时候，甚至会有一座海草山，还有山坡上懒洋洋的海龟，以及欢快地游来游去的鱼群。
现在，有些小美人鱼已经开始和鱼群嬉戏起来。
“去挑自己的房间！”贝卡是一只一百岁的美人鱼，她有一张漂亮的脸，线条流畅的鱼尾，这是美人鱼最好的年纪。
贝卡靠在一块儿被红藻环绕的岩石上，看着十五只小美人鱼发出欢快的呼叫声，飞快地朝沉船里游去。沉船的底部是最抢手的，因为那里可能有亮晶晶的挂在脖子上或者手上的东西，那叫“首饰”，贝卡知道。
“这太不公平了！”一只灰色的小美人鱼愤愤不平地游了过来，“他们每次都抢走我看中的房间。”
“那是因为你游泳的速度太慢了！”一只红色的小美人鱼在不远处得意地大喊。
贝卡叹了口气，刚要说话，灰色的小美人鱼已经气呼呼地游走了，边游边说，“我讨厌被他们欺负。”
贝卡起身，她决定去和剩下的小美人鱼好好谈一谈。
他们已经在海洋里流浪了很久，久得十五只小美人鱼都长大了。在流浪的过程中，他们只遇见过一次其他的美人鱼，那只美人鱼受伤了，最后对他们说的就是“远离海面，人类发现了美人鱼……”。
贝卡轻轻地把一只卡在船缝里的海龟抱出来，然后一闪身游进了沉船。
“学会谦让！”贝卡对红色小美人鱼说。红色小美人鱼正在房间里，盯着一堆亮晶晶的首饰，不知道先戴哪个才好。
“可是她游得那么慢，而且总是把危险带给我们，还笨得要命，我为什么要让着她？”红色小美人鱼赌气地说。
“美人鱼从不记仇，你忘了吗？”贝卡的声音严肃了些。 红色的小美人鱼不出声。
“她把自己最喜欢的首饰给了你，对吗？”贝卡看着红色小美人鱼的胸前挂着一块儿亮晶晶的红色石头。
“我把首饰还她好了！”红色的小美人鱼扭身游了出去。
什么时候这些小美人鱼才能学会照顾自己，了解什么是危险呢？贝卡知道得给红色的小美人鱼时间，她才能明白。
“贝卡，贝卡，”贝卡正在帮一只紫色的小美人鱼把一些碗碟碎片丢出房间外，以防割伤她的时候，听见了红色小美人鱼的惊呼，她探身出去，红色的小美人鱼正试图穿过连成一片的海草。
“小心！”一只黄色的小美人鱼拉住了红色小美人鱼，贝卡松了口气。
“灰被缠住了！”灰是灰色小美人鱼的名字，每一只小美人鱼的名字都是她自身的颜色。
“别紧张，带我去。”贝卡冷静地说，“紫，你看着姐妹们。”
“不能去！”红颤抖着说，“缠住灰的不是海草。”
贝卡头也不回地朝水面上游去。
第二章 那是一个陷阱
红说得对，那不是海草，那是渔网。
贝卡悄悄浮到渔网的附近，这里离海面很近，她随时会被发现，可是她必须来。
渔网并不是普通的渔网，看起来像一团红色的海藻，为的就是吸引美人鱼。美人鱼一定会生活在有海藻的地方，他们依靠海藻生存。红色的海藻在深海，可以吃；深绿色的海藻在中海，有的可以吃，有的可以拿来装饰。 灰是一只糊涂的美人鱼，她永远分不清哪些海藻可以吃，哪些不能；分不清，哪些海藻应该长在深海，哪些不是。
贝卡对着悄悄跟来的红做了个“安静”的手势，然后她缓慢地沿着红色的渔网，游了一大圈。如果没错的话，这是一艘大船，可是没看见灰的影子，让她有些担心。
“回到沉船，让姐妹们安静，留在里面不要离开。”贝卡游回红的身边，轻声说。
红悄无声息地潜了下去，贝卡转身靠近了大船。
她要再找一遍，一定要想办法把灰救出来。
尽管不抱什么希望，可是看到灰安静地仰躺在水面的身影时，贝卡还是忍不住激动起来。她四处看看，没有人的影子。水面上是船身，那是深蓝色的船身，几乎和大海融为一体，随着波浪摇动，看起来安静无害。
贝卡继续靠近灰，她可以解开缠绕灰的身体的绳子，那对她而言不是问题。那条绳子挂在船身上，松松垮垮的，她随身带着尖利的岩石片。可是，等等，她停了下来，灰的长发不是飘动的，这很不正常。贝卡眯着眼睛，看了好一会儿，那发丝尽头，有一根细长的几乎看不见的绳子正连着船上的桅杆。如果自己扯动灰，灰不会被救走，反过来，自己也会跟着被拉过去，就像当年。
贝卡深吸了口气。
她最后看了一眼灰，悄无声息地潜回了深海。
那是一个陷阱，必须好好想想。
第三章 小美人鱼的争吵
“我们只能放弃灰！”绿色的小美人鱼冷静地说。
“你太残忍了，我们必须救灰！”红色的小美人鱼激动地说。
“在找到其他美人鱼之前，可能整个海底就剩下我们这几只美人鱼，我们不能冒险。”支持绿的美人鱼七嘴八舌地说。
“如果随便放弃灰，那么美人鱼只会越来越少。”支持红的美人鱼大喊。
“你们平常喜欢欺负灰……”
“就是因为这样，我们必须救她。”
“你们不能失去理智！”
“理智告诉我们必须去救灰！”
贝卡游到了美人鱼的中央，这是表示让所有美人鱼安静的意思。
“这是一个陷阱，”贝卡用眼神制止了刚想说话的绿，“我们不能搭进任何一个姐妹的性命，”贝卡举手阻止了着急想说话的红，接着说，“可是我们不能放弃灰。”
“红，绿，我需要你们带着小一些的姐妹安静地留在沉船里，”贝卡飞快地说，灰在水面上，她没有多少时间了，“这不是商量，我带着紫去救灰就好。”
“我要去！”红倔强地说。
所有美人鱼看了看红，然后看向了贝卡。
贝卡看了看紫，“你留下，小心鲨鱼！”她再看向红，“听我的命令，如果你乱来，我会先打昏你。”
第四章 混战
贝卡带着红，躲在船底，他们一动不动地盯着灰。
“再等一会儿，天黑的时候，我们方便动手。”贝卡紧紧盯着灰。灰不太会表达自己，总是觉得受了欺负，可是她爱每一个姐妹。每一次发现了好看的首饰，她一定会先帮姐妹们挑选。在海里，美人鱼要小心洋流的走向，小心海草丛，小心渔民的渔网或者沉到海底的不知名的东西（装满了水的塑料瓶等），美人鱼最大的敌人是鲨鱼。
某一次遇到鲨鱼的时候，灰吓坏了，她一动不动地面对那个庞然大物。贝卡冲了出来，发出一声尖利的叫声，然后所有的美人鱼一起发出了尖利的叫声，那叫声吓了鲨鱼一跳，松开了灰，转身游开了。
那只是一只不太懂事的小鲨鱼，如果好多只鲨鱼一起攻击的话，贝卡可就不确定了。
“灰一定很害怕！”红靠近贝卡的耳朵说。
贝卡刚想说话，突然灰动了一下。
不，灰不是自己动的，是船上有人轻轻把她翻了个身，让她脸朝下趴在水面上。不管是谁这么做，贝卡都很感激，因为美人鱼离开水面时间太长的话，会因为缺氧而死亡。
“留在这儿。”贝卡悄悄地靠近灰。
红紧张地看着，那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贝卡。
只要找到居住的地方，贝卡总是在教她们认识各种藻类，总是督促她们练习游泳。除了快速，还要没有声音。红现在明白不发出声音是多么的重要。
灰的眼睛紧紧闭着，可是她还有呼吸。
贝卡安心了些。
透过水面，她看到了那个人。那是一个孩子，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样子。
灰突然又翻了个身，贝卡吓了一跳，可是她没动，这个时候只要动就会被发现。
孩子旁边出现了一个大人，他狠狠推了孩子一把。可是孩子踉跄地爬起来，倔强地一扯绳子，灰又转了个身，脸朝下。
贝卡突然明白了，孩子想要帮灰，可是大人不让。
最后大人赢了。
贝卡抬眼看了看水面上的天空，天已经黑了。
“听好，我要你游到五十米外，尽可能地吸引他们的注意力，可是不能被抓住，一旦危险，先保护好自己，明白吗？”贝卡严肃地说，“他们会松懈下来，我来救灰。”
“好！”红摆动着尾巴，游向了远方。
不一会儿，贝卡感觉到船在动，船上出现了好多人，他们在呼喊，手指着远方。红开始跃出水面，她游泳的速度是姐妹中最快的，贝卡不担心。现在贝卡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切断灰的头发，这是贝卡能想到的最快的方法。
可是船忽然停了下来，一把尖叉朝灰的身上刺了过来。
“不！”贝卡心里大喊，灰身上的鲜血很快就流了出来。
贝卡不能犹豫了，她看到红从远处急速地游过来。人类想用这种方法来吸引红。甲板上有一个人在指挥，那个孩子正在他面前急切地边说边回头，可是孩子被另一个人紧紧抓住。贝卡回头，远处没有鲨鱼的影子，可是血的味道会很快吸引鲨鱼的。
贝卡大喊一声“红，下潜，召集姐妹！”然后她猛地跃出水面，在暗淡的月光下，贝卡强有力的尾巴狠狠地朝那个指挥的人甩去。电光火石间，那个人慌忙把手里的孩子推向了贝卡，贝卡来不及收住尾巴，孩子被甩到了水里。
贝卡落到水里，就看见一条鲨鱼。
她来不及细想，飞快地朝鲨鱼游去。
她要撞开鲨鱼，到底是救孩子还是救灰，她已经来不及细想了。
鲨鱼避开了贝卡，可是它撞到了船，灰被狠狠地抛了出去，船漏了一个巨大的大洞，开始迅速下沉。贝卡冲过去托住那个在水里挣扎的孩子，然后飞快地朝灰游去。
她慢了。
鲨鱼已经到了灰的身边。
第五章 美人鱼的歌声
十四条美人鱼突然从海底升上来，她们手拉着手，围成圆圈，把鲨鱼和灰围在了中间。
十四条美人鱼一起发出了尖利的叫声。
鲨鱼松开了灰，转身朝最近的绿冲去。所有的美人鱼迅速变换了队形，躲开了鲨鱼，但是他们的尖利的叫声并没有停止。在美人鱼和鲨鱼对峙的过程中，一些落海的船员爬到了救生的小船上；男孩儿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，他趴在一块儿浮木上，被船员带上了救生的小船；那个指挥的人努力爬上一块儿浮木时，被红用尾巴狠狠地扫过。
贝卡切断了连接灰的头发和大船的细绳，把灰带回了身边。
鲨鱼发疯般地转身，冲撞，美人鱼灵活地转身，上下浮动，变化阵型，可是双方僵持不下。
一大群鲨鱼从远处游来。
就在这时，贝卡突然唱起歌来。
那是一首古老的大洋底的歌曲，悠然绵长，声音婉转，绕着每一个听到的美人鱼。然后，所有美人鱼一起唱起歌来。他们原本不会这首歌，可是似乎在一瞬间，她们突然学会了这首歌。这首歌，让她们平静，周身充满了安全的力量。
鲨鱼群突然焦躁不安，他们不停地扭转身体，可是他们似乎暂时失去了进攻的力气。
最后，他们居然转身游离了战场。贝卡把灰交给红，十四条美人鱼护送着灰慢慢下沉。就在这时，男孩儿突然跳进了水里，他朝贝卡游来。贝卡警惕地看着男孩儿，她示意所有美人鱼离开。贝卡看着男孩儿，男孩儿也看着贝卡。
很久以后，贝卡回想的时候，还是能感觉到男孩儿环绕在她脖子上的手的温度，还有柔软的感觉。她没有躲开，她接受了一个人类男孩儿的拥抱。那个男孩儿很快松开了她，给了她一个单纯的微笑，然后他回身游了回去。
贝卡最后看了一眼男孩儿，潜回了海底。
潜回海底时，她发现了那个指挥的人的身影，他即将长眠海底。
灰醒了。红把脖子上的项链挂在了灰的脖子上。贝卡在沉船里上下游动，每个小美人鱼都有一个房间。她们刚刚经历了一场很大的战争。可是她们都很安静。贝卡帮一只经过的海龟搔了搔痒，然后坐到了沉船的顶端。
“现在我知道了，除了鲨鱼，人类也是我们的敌人。”一只小美人鱼的声音从沉船的下方传了上来。
“你说，如果我们被人类抓住的话，唱歌有没有用？像对鲨鱼那样？”另一只小美人鱼问。
贝卡离开沉船顶，游了下去。
“有些人类是我们的敌人，有些不是。”贝卡把所有小美人鱼召集起来，“就好像不是所有的鲨鱼都会想要伤害我们一样。”
“我们要怎么判断呢？”灰抬头问，她的伤口已经用海藻包扎起来了。
贝卡抬眼望去，灰蒙蒙的海底，一眼望不到头。
“让时间来判断！”贝卡缓慢地说。
在那之前，也许只能继续流浪。
发表于《上海少年文艺》2020年第七期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