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远行的那个早晨
灼热的阳光破窗而入
没有发出一丝声响
积雨云在不远处
酝酿一场倾盆的哀伤
血压表和心跳图
如父亲毕生钻研的
汉语声调
抑扬顿挫地计算着
生命沙漏
仅剩的气息
父亲远行的那个早晨
病弱的手无力挥别
我们无暇为他准备行囊
只顾着以哽咽的嗓音
在他的耳根诉说
来世还要做他的孩子
父亲远行的那个早晨
想说几句道别的话
但他的唇始终缄默
眼角残留一道泪痕
浮雕着对我们的爱
父亲远行的那个早晨
灼热的阳光破窗而入
我心痛如焚
天边的雨幡尚未形成
我的泪水早已倾盆
后记:
2013年5月19日,父亲病逝的第十天。我用先父最喜爱的汉字,把缅怀之情刻录在纸上,焚给渐行渐远但永远活在我们心中的父亲。这是我蕴含着最多泪水的诗。我每一回重读这首诗都会触景伤情,失去敬爱父亲的哀痛是一辈子也无法痊愈的,连时间和诗歌也爱莫能助。
蔡家梁先生(新加坡作家协会副会长)评说:
父亲节来临,心里难免有一份怅然的无奈。我父亲离世已有6年的光阴,但自己感觉始终恍如昨日。记得父亲走后的第一个父亲节,我到他老人家的灵前去拜祭;毕竟,以往的节日我们总是在一块儿用餐。当年,我在父亲的神主牌下写了一首诗《2008年的父亲节》悼念。那一年,生命中从此有了一个缺陷的不完美,少了一个完整的感觉,那种感觉,始终是挥之不去的。诗,可以概括一个情感的空间,且蕴藏一些隐约的流露,开拓着读者的思维。
今年春日,我就在《新华文学》第80期拜读了一首关联到父亲的诗,油然牵引出一股冲动。那是诗人蔡志礼写的《父亲远行的那个早晨》。诗人一开始就如是说:
父亲远行的那个早晨
灼热的阳光破窗而入
没有发出一丝声响
积雨云在不远处
酝酿一场倾盆的哀伤
灼热的阳光破窗而入,燃烧着亲人的五脏,沸腾的是血液,和心绞的无奈。所以,没有发出一丝声响。诗人的含蓄,却流露了一场无声的淆然,把在父亲离世前的牵丝勾搭出一份悲情,让读者黯然。
诗是充满感情的。文字倾泻着一股无奈,就好比眼睁睁的看着“血压表和心跳图,抑扬顿挫地计算着,生命沙漏,仅剩的气息。”
抑扬顿挫是诗人的一个讽刺,一个只能在父亲生命的边缘上一种眼睁睁的无助的感慨。“生命沙漏”,一个形象化的字眼,把人生弥留的一刻刻画出来,我的血液炙热得很激动,只因为感同深受。
诗,只有5小节段。文字节奏漫然,却挑衅着读者的血压。那是诗人的独具匠心。缓缓地,他在第3节段道来:
父亲远行的那个早晨
病弱的手无力挥别
我们无暇为他准备行囊
只顾着以哽咽的嗓音
在他的耳根诉说
来世还要做他的孩子
那一刻,鸟声、雨声、危楼倒塌声、什么都不重要了,只希望地球停止转动。那一段的最后一句,“来世还要当他的孩子”,让人血压飙升,把整个阶段的诗情推上另一个高峰。
第四节段,诗人表面上很轻描淡写地说:父亲远行的那个早晨/想说几句道别珍重的话/但他的双唇始终缄默/那道划过脸颊的泪痕/浮雕着对我们的爱
其实,那种内心酸痛的感觉,触动了读者的脉动。“双唇始终缄默”,那种无奈的挣扎,只有靠“那道划过脸颊的泪痕”来诠释,诠释着父亲和家人的爱。虽然只是泪痕,却流露了几十年来建立着的血脉情深,只有“父亲”和“我们”能够诠释到。那一种诠释,恒在每个人的心中,非言语所能了解。
写一首好诗不容易,要写一首生命至亲离世的诗更加考功夫。毕竟,诗人是多情的,而多情的当儿,要写出父亲的死别,其中难免牵涉到了作者内心深处难以压抑的复杂情感,参混着悲恸的情绪和缭乱的思维。志礼就成功地写出了一首好诗,没有渣芜的文字,其中的段落和节奏牵动了读者的情绪。
尾端,诗人说:
父亲远行的那个早晨
灼热的阳光破窗而入
我心痛如焚
天边的雨幡尚未形成
我的泪水早已倾盆
悲催切割,不能自胜。诗情巧妙的配搭,组织文字又回到开场的诗段,但其心境经已湿漉漉一片。简洁而动人,意象深邃。读者的情绪,在不知觉中也开始淌流着。